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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潮|燕归时节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4-20 14:32:00    

潮新闻客户端 ​杨旭光

檐角的古风铃还在风里轻晃,去年的燕子便衔着春泥回来了。它们掠过青瓦时翅膀带起的簌簌声,像极了老丈人当年咳嗽前的那声轻咳,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,突然撞进人的心里。

那时新燕初来,正绕着雕花木柱盘旋,他的手指顺着飞掠的银剪划出弧线:“你看它们筑巢,总爱挑有旧泥的地方,衔来新草混着口水粘上去,比人还念旧呢。”他说话时,阳光正透过桂花树在石桌上碎成光斑,映得他鬓角的白发像落了层雪。年年来往的燕子像亲人一样,俨然已经成为老丈人晚年的一种陪伴和心灵的慰藉。

老丈人爱侍弄花草,更爱看燕子。他常说燕子是家里的客,比人还懂得时令。清明前必定归来,霜降后准时南去,连窝里的雏鸟学飞,都像算好了日子。有年夏天暴雨倾盆,他披着蓑衣守在廊下,看雏燕在巢里惊慌地唧啾,便搬来梯子用竹匾给窝搭了个临时的顶。雨水顺着他的袖口灌进布鞋,他却浑然不觉,还笑着说:“它们记仇呢,去年我不小心碰了巢,整个秋天都不理我呢。”

去年深秋燕子南迁时,他的病已经很重了。那天他靠在藤椅上,望着空荡荡的屋檐说:“候鸟比人活得明白,知道该走的时候不拖泥带水。”我扶着他的手,触到掌纹里结着的薄茧,那是年轻时握钢枪、中年握仪表、老年握拐杖磨出的痕迹。他忽然指着天际的燕群:“你看它们排成‘人’字,飞着飞着就散了,可到了春天,又会在老地方凑成新的队伍。”

如今燕子真的回来了,在老地方筑起新巢。我站在亭子里看它们穿梭,忽然发现新巢的边角还粘着几缕枯黄的草茎,或许正是去年旧巢里的残片。阳光穿过天井,在石桌上投下同样细碎的光斑,只是石凳上再没有那个戴着老花镜读报的身影。风过时,铜铃叮咚作响,恍惚间听见他说“给燕子留条过道”的声音,惊得燕子扑棱棱飞出巢去,檐角的影子便碎在满地摇晃的光阴里。

燕子的呢喃在亭台间流转,像一首没有尽头的旧歌。它们啄来新泥,却带着旧年的气息;它们筑起新巢,却守着不变的檐角。就像老丈人留下的那些痕迹——阳台上晒了一半的桂花茶,衣柜里永远整齐的工作制服,还有每年春天准时出现在檐下的燕巢,都在时光里成了不会褪色的注脚。

暮春的雨说来就来,我在廊下看着燕子们冒雨衔泥,忽然懂得有些离别从来不是消失,而是化作了更长久的陪伴。就像此刻落在肩头的燕羽,就像记忆里永不散场的燕归时节,老丈人早已把自己酿成了春风里的一声轻笑,藏在每片新绿的舒展中,躲在每只归燕的振翅里,只要你愿意倾听,便能听见他在岁月深处,轻轻说:“你看,它们回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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